人的民族特征是崇尚自然、朴实谦和、不重形式。体现在饮茶上亦是如此,而山里老家的土家罐罐茶就更是如此了,泡饮起来总是显得是那么地自然与朴实。不像日本茶道,饮上一口茶,还需具有那么严格的仪式,带有那么浓厚的宗教色彩。
土家族是好客的民族。即便是荒山野岭,有人打门前路过,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相互一招呼,主人便都会热情地挽留客人歇上一会,喝了茶后再走。
土家人饮茶,说不讲究也真不算讲究,瓷杯瓦罐的,普普通通,甚至有的茶罐盖还是一只断柄的铜勺,或一只破损的碗底,就论其茶具,说讲究也还真的讲究不到那儿去;但倘若要说完全不讲究那也是假,一罐浓酽的罐罐茶泡出来,要让它香气扑鼻,或多或少还是有着它自己那么一点讲究的。
或许是因为山里的寒气太重,土家人再窄的房屋也都会有宽大的火屋。尤其是冬天,客人一来,迎进火屋,然后架起熊熊大火,用一把烧得黢黑的铜炊壶打来清澈的山泉,往火塘中央特制的铁钩上一挂,烧水泡茶的架势一拉开,茶还未喝,客人的心里倒就先暖和了一大半。
在土家人看来,要想泡出一罐好茶,就得先烧出一壶新鲜的滚开水。接下来,主人是不急不缓地一边不停地给火塘添加薪柴,一边与客人东家长、西家短漫无目的地拉着家常。待火塘里的红火烧得那黢黑的炊壶开始在“吱吱呀呀”地唱歌,主人也就忙着开始做泡茶的准备了。先是倒尽早前茶罐里的残茶,涮净茶罐,然后是去找来家里上等的茶叶,连同洗净的茶杯拿到临火塘的小桌凳上一字摆开。待这一切做完,炊壶里的水也就“咕咚咕咚”地开始冒横气。炊壶里的水变成了滚开水了,主人也不急,只是拿着茶罐将罐底伸到火堆里,翻转着手腕烤水气。待手中的茶罐水气散尽,嘣嘣作响,主人这才拿出上等的茶叶放入罐中,并再次将茶罐伸入火中不停地簸动,一边不时凑到鼻前闻闻其香气。土家人谓之“炕茶”。这“炕茶”的学问可大着呢!茶叶里的水气不炕干,泡出来的茶不够香;茶叶放在茶罐里炕过火了,泡出来的茶又会有一种难闻的焦糊味。是否刚刚正好,全靠主人凭多年的经验掌握。待茶叶炕好,主人便一手拿起一把硕大的火钳,夹住还挂在铁钩上的炊壶提把,一手平端起茶罐,握着火钳的手只稍稍用力一抬,“噗嗤”一声,一线白亮的水柱就激入了罐中,顿时芳香四溢。不过,这时的茶还不能够喝,因为主人的第一次续水往往不会太多,只是发开茶叶而已,即便是喝,亦太酽太苦。待茶罐里的茶叶浸润散开,主人续上第二遍水后,又拿起一只茶杯将新泡的茶从茶罐里酌出倒入反复冲过几遍,然后才会酌入茶杯恭恭敬敬地敬给客人。
这样的土家罐罐茶,喝一口下肚,顿觉止渴生津,消困解乏。遇上冬天,便觉全身暖和。若再碰上这家里有个上了年岁的老爷爷、老太太拉着你“讲古讲经”,更是笑声不断,乐趣无穷。
土家罐罐茶,虽是一种自然而朴实的大众茶艺,倒也暗合了茶叶界泰斗庄晚芳教授所提出的“廉俭育德、美真康乐、和诚处世、敬爱为人”的茶道精神。
(摘自2011年第4期《吃茶去》杂志。作者:魈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