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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吊陆羽墓(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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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陆羽生人间,人间相学事新茶”。说到茶,自然绕不开陆羽。来到被誉为陆羽第二故乡的湖州,更少不了探访遗迹,缅怀茶圣。于是乎,我稍作安顿,便即刻打的直奔妙峰山,去凭吊陆羽墓。

陆羽,唐复州竟陵(今湖北天门)人,一生在湖州大概度过了30多年,并逝于湖州,葬于湖州,在湖州留下了不朽的印迹。据《湖州府志》记载:“陆羽别业在青塘门外。”青塘别业既是《茶经》成书之处,也是陆羽终老之所。后人依据文献考证,青塘别业是一座既简朴又雅致的房舍,不豪华,也非简陋。周围环境很优美,有田畴,有翠竹篱菊,有清溪流淌。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别业的原址已荡然无存。现在青铜桥附近的青塘别业,是有中外各界茶文化爱好者资助重建的,别业前立着一尊陆羽的坐像,执著的目光永远定格在前方,仿佛在深思,又好像是在凝望。

陆羽出身贫寒,命运多舛,不知其父母何许人,只知在唐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的深秋,是龙盖寺智积禅师于河堤上拾养的一个在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弃儿。八岁那年,禅师煞费苦心为他取名,拿来《易经》一卜,得“渐”卦: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意思是说,巨鸟从陆地起飞,它的羽翼翩跹而整齐,四方皆为通途。此乃上上卦也,当然得用,便确定陆为姓羽为名,字鸿渐。从此,一位名扬天下的茶人诞生了。

智积禅师,唐代著名高僧,他懂茶,也煮得一手好茶。其时,南宗禅正大行其道,还汲取了儒家的伦理道德观念,陆羽在寺院中自然接受了南宗禅理的熏陶,得到了良好的教育,识文断句,向往儒学。且自幼跟随禅师吃茶煮茶研茶,耳濡目染,对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茶的因子深深浸入骨髓。

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冬,安史之乱爆发,安禄山带着他的剽悍铁骑向长安浩荡而来。唐玄宗急忙往西跑,自然,陆羽也要跑。这一跑,竟跑到了江南的山水绿树间,并于肃宗上元初年(公元760年)隐居于苕溪,从此与“南方之嘉木”结下了不解之缘。其间,陆羽常身披纱巾短褐,脚穿藤鞋,独行野中,深入农家,采茶觅泉,评茶品水。还寻师访友,诵经吟诗,与著名诗僧皎然、时任湖州剌史的大书法家颜真卿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毋庸置疑,湖州是陆羽《茶经》生长的沃土。在这片沃土上,陆羽三易其稿,以毕生精力撰写了世界第一部茶叶研究专著,全面论述了茶的性状、功用、品位、产地、水质、采制、烹饮之法等,直至唐德宗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去世,终年71岁。

一路寻访,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妙峰山景区。沿青石阶通往陆羽墓,两旁修竹挺拔,杂树斜生,绿绿的枝叶,显示着盎然生机。景区内空无一人,很是寂静,我也尽量放轻脚步,怕打扰茶圣的安息。

过了一个转弯,一座云头柱高耸的石牌坊跃入眼帘,横额书“慕羽坊”三个茶绿色隶楷,柱上刻着“苕水长流,璀璨茶经传四海;妙峰矗立,辉煌圣迹耀千秋”的楹联。又跨过一座横亘在山涧上的小桥,步数级台阶,迎面便是清静肃穆、古朴庄重的陆羽墓,墓碑为行楷题刻:“大唐太子文学陆羽之墓”。墓冢用大理石砌成圆形,弧形墓顶上长满杂草灌木,随风摇曳,青翠欲滴。墓后依山势砌出一拱形墓圈,上嵌黑色大理石,以小楷刻录《茶经》全文。游人可步入墓冢与墓圈间的甬道,颂读《茶经》,追思茶圣。墓后面的山坡上是一片幽深的树林,阳光从浓密的枝叶间透过来,仿佛天外透过来的圣光,照亮了散落在墓周边的一簇簇野茶,这是陆羽采撷过的么?山风过去,吹得茶树窸窣作响,恍如茶圣正伏案奋笔疾书发出的声音,我侧耳细听,崇敬之余,不由心生感慨。

与陆羽墓遥相呼应的是“皎然塔”。皎然禅师,当时的妙喜寺住持,在文学、佛学、茶学上造诣深厚,所著的《诗式》是唐代诗歌理论的重要著作。陆羽到了湖州,与皎然以诗相识,都怀有一颗诗心,很快结为忘年交。在苕溪之畔,妙喜寺中,共同开启了中国乃至世界禅茶文化的源头。

“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这首《寻陆鸿渐不遇》是皎然的名作,诗中讲述的,就是皎然去拜访陆羽,而陆羽不在家的情形。那时的皎然,已经很有名气,与江南各地的文人墨客多有来往。初来乍到的陆羽,为人真诚,但貌丑口吃,不善于和人交往,就是通过皎然和这里的乡人水土建立起了联系。在皎然的帮助下,陆羽经常“往来顾渚山中”,访茶、种茶、采茶、做茶、研茶。可以这么说,《茶经》之成也有皎然的一份功劳。故而,陆羽终身视皎然为良师益友,皎然圆寂后,陆羽曾作诗追忆他们的友情:“禅隐初从皎然僧,斋堂时谥助茶馨。十载别离成永诀,归来黄叶蔽师坟。”并且生前留下遗愿,托付好友,死后葬于钟灵毓秀的妙峰山,与皎然的灵塔相伴。

在陆羽墓右侧的半山腰,还耸立一座正方形四角飞檐的亭子,人称“三癸亭”。相传,颜真卿任湖州剌史时邀请陆羽、皎然等江东文人在妙喜寺修撰《韵海镜源》。癸丑年的春天书稿完成,作为纪念,颜真卿修建了一座亭子,落成那天正是癸丑年、癸卯月、癸亥日,遂将其命名为“三癸亭”。后来,颜真卿在诗中说:“欻构三癸亭,实为陆生故。”后人又将此亭因陆羽命名、皎然赋诗、颜真卿题匾而叫做“三绝亭”,见证了三人之间亲密无间的友谊。静坐亭中,极目远眺,风景绝佳。山风拂面,清爽怡人,树枝摇曳,嘈嘈切切,仿佛在反复吟诵当年山亭初成、文人唱和时的欢愉。

其实,陆羽在《茶经》问世之前诗文已经颇负盛名,但《茶经》的光辉盖过了其它的一切,所以古人有云:“他书皆不传,盖为《茶经》所掩。”据史料记载,颜真卿与陆羽结识后,觉得陆羽才学很高,曾专程拜访过陆羽,深谈数日,劝他去走走仕途,可陆羽却没有这个念头。颜真卿问:“茶之于官,有何意义?” 陆羽答:“可以养廉。以茶代酒,以茶育德,以茶修身,以茶敬宾客,可以抗奢华之风。”后来有人写了一副对联说陆羽,“一生是墨客,几世做茶仙”。陆羽后来也一直过着“拜井孤城里,携篮万壑前”的日子。这段出自千年以前文人之口的对话,不禁让我感慨万千,沉思良久。是啊,茶水的清香可以浸染岁月,那么茶事中的人呢,他也应该慢慢地跟他壶里的茶一样变得安静,变得铅华不染吧。我喜欢茶,也讲授中国茶文化,我多想在茶事里寻找淡然的心境,并像陆羽说的那般去修身育德,在每一个寻常或者不寻常的日子里静静地等待茶水烧开。

千年之后,我伫立于陆羽墓前,怀着景仰之情,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离开时,忽然起风了,但此处的静穆,并未为风声所打破。蓦然回首,陆羽依然静静地躺在芸芸草木间,凝固成了一个传承千年的伟大符号。


   【摘自2018年第2期《吃茶去》杂志;作者:吴仲尧(浙江绍兴)。作者系中国大众文学学会、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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