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碾玉峡沿着蜿蜒的山道溯流而上,过项岭,方石板,石湾,便进入龙眠最高处——双溪村忽皮岭。
忽皮岭是龙眠河的发源地之一,它位于龙眠双溪村的北端,东北与鲁洪接壤,西北与舒城相望。走进忽皮岭,映入眼帘的,除了重峦叠嶂的青山绿树,便是漫过山顶的梯田茶园。茶园依山势而建,这儿一片,那儿一片,犹如画家的山水泼墨,笔断意连。山上的茶园多选择朝东或朝南方向开辟,环山腰而围的一排排茶树,或苗条,或丰腴,兜出村姑般柔美的曲线。站在山下仰望,茶园层层叠叠,如同天梯,沿着山坡,一直延绵到天上。爬到山顶俯瞰,山坳里的茶园大小不一,零碎散落,形态各异,但杂而不乱,如同七巧板拼图,拼接得天衣无缝。徜徉在绿荫簇拥的山间小道上,满眼青翠如洗,满耳鸟鸣如歌,还有身边萦绕的茶草清香,一时竟有些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世外桃源。
时值初夏,春茶采摘已经结束,茶农忙于茶园管理和部分夏茶的扫尾。一位六旬老汉,弓着腰,在半人深的茶棵里,汗流浃背地挖沟锄草。忽皮岭茶叶合作社负责人崔先生说,这里的茶园采用人工除草,施有机肥,也不用打药——春茶采摘结束,就对茶树进行修剪,尺把长的枝秆覆盖在垅间地沟里,既抑制了杂草生长,又能保墒,还能增加土壤肥力;而地边的杂草,则由人工锄除,由人工进行中耕松土,这样做虽然费时费力,但茶叶的品质和口味也就上来了。听了崔先生介绍,忽然明白,桐城小花之所以驰名,除了这里独特的高山地理环境和自然气候,与茶农注重生态保护也是分不开的呢。
山里人好客。未曾谋面、仅仅在QQ空间里“相识”半月的崔先生,热情地领着我在山岭上参观,指认附近的黄草尖、荒草尖、沙凸、断梁崖。出发前,我在百度地图上查找线路,找到了忽皮岭的地标——老虎岩。崔先生指着不远处近百米高、杂树丛生的断岩说,那就是老虎岩,站在山下的公路上远眺,极像静卧的老虎。地理先生史春红曾作诗曰:“龙眠山上一只虎,太阳出来照屁股;世上谁人得此地,世世代代做知府。”能够做知府的,胸怀一定豁达、善良、勤勉、低调,一如这里的桐城小花。我想,文都古桐城的那些知府,一定也浸润了龙眠小花的茶香吧。
山岭的最高处,有一大片老茶园。崔先生说,这里的茶树,有不少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栽种的,茶叶口感好,清香里带着微甜,但是产量比较低。低着一看,果见茶树茎粗如擀面杖,很少见到新枝。没有新生的嫩枝,也就长不出新茶,可为什么不将它们挖去重栽呢?崔先生笑着说:这里地势较高,常年空气湿润,是桐城小花的源产地之一;这些茶树,记载了一个时代的历史,承载了茶农辛酸的记忆,它们是桐城小花的活体标本,山里茶农宁愿经济上受点损失,也要保护好桐城小花这张历史名片啊。
(图注:茶农在除草)
茶叶是龙眠山区的主打经济作物。在忽皮岭这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山庄,家家户户种植茶叶,少的十来亩,多的四五十亩乃至百余亩。这些年,通过有序种植,茶叶产量逐年上升,一些茶农自发组织起来,整合资源优势,成立茶叶合作社,通过统一标准,实行网上订单销售,提升茶园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谈起合作社,年近七旬的吴国良老人,滔滔不绝地打开话匣子。老人说,他年轻时曾在山里种过药材,由于销路不畅,就改种茶叶。种茶这么多年,他摸索出自己一套的经验,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茶叶品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过去积累的老经验,有的已跟不上节拍,于是,他加入了合作社。为了提高产出率,他在品种上精心选择,既有清明之前采摘的早茶,也有谷雨后采摘的晚茶;既有树龄七八十年的老茶树,也有去年底刚栽的新茶苗。早茶、晚茶错季搭配,老茶树、新茶苗前后衔接,既减轻了忙季用工压力,也提高了产量。老人还说,这里的茶叶品质好,不少外地人,专门到这边来收购呢。
眼下虽是茶园淡季,但我能想象春茶采摘时忙碌而紧张的景象。吴国良老人说,春季采茶忙,一天要请四十多个摘茶工,包吃住,按天数计酬。对于熟练的老手,茶季结束,还送些炒好的茶叶给她们,不能亏待人家。我问老人:在这深山里,每家每户都要请人摘茶,你一下子就请这么多,能请到吗?老人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用五百元钱,只办了五元钱的事;而有的人用五元钱,却能办到五百元钱的事情,你说,差别在哪里?
差别在哪里?望着眼前一脸阳光、淳朴善良的老人,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午饭后,崔先生送我下山。沿着细瘦的山道,转过一道山梁,是一座山脊。站在山脊上远眺,满眼尽是山影重重,青翠腾烟;绿树掩映处农家新楼的白墙红瓦,新盖茶厂的蓝顶铁板,还有蜿蜒山道上如甲壳虫爬行的小轿车,都在阳光下闪亮。面南而望,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浸润着桐城厚重历史文化的文和园、别峰禅寺,在青翠如黛的山峦间若隐若现;远方闪着亮光的境主庙水库、如虹卧波的彩虹桥,以及城区微缩成积木的一幢幢高楼,在薄霭中缥缈成意境悠远的巨幅画卷。
静卧在山水画卷里的忽皮岭,忽皮岭里淡泊宁静的山民,还有来忽皮岭观光的游客,都浸染了浓郁的茶香。熏一身茶香上路,心里已是绿油油的一片。 【摘自2015年第4期《吃茶去》杂志;作者:疏泽民(安徽省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