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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茶香溢四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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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一过,麦子又登场了。忽想起曾巩“麦粒收来品绝伦,葵花制出样争新。一杯永日醒双眼,草木英华信有神”的诗。那“麦粒收来品绝伦”大概是指麦茶了。乡村的老家,依然保持着喝传统茶的习惯。除麦茶外,还有夏枯草茶等。当然,这喝茶,对于长年累月在田野里受苦力的农民,绝不是休闲,而是为了解渴消暑。

  若以季节论,春夏,则以喝大麦茶、夏枯草茶、姜茶、薄荷茶为主;秋冬,则喝橘皮茶、决明子茶。而在这些乡茶中,我癖好麦茶与夏枯草茶。

  麦茶准确地说,应该是大麦茶。每年夏收,大麦先熟。农妇们选麦田开镰。脱粒,簸扬,晒干后,在牧场的大铁镬里翻炒。炒大麦是细活,镬子不能太烫,否则外焦里生。所以灶膛内烧稻草或麦秸,使之不温不火,待到五分熟后,就压灭灶火,借铁镬的余温烘焙。待完全凉透后,再铲放在篾篰里。


  大晴天,出工的日子。烧茶的将井水倒入装着木圌圈的大铁镬,再将一大瓢炒熟的大麦倒入镬内。要不了半个小时,水就滚开了。再焖上十来分钟,一揭开镬盖,水汽立马弥散开来。茅屋内尽是醇香的麦茶味。夏收时节,太阳很毒。田野里,劳作的农民不是挥镰收割,就是弯腰栽种。汗洒如雨,衣衫上尽是结成痂的汗盐。他们不时看看望不到头的田垄,再翘首看看炎炎赤日。此时,正所谓“日高人渴漫思茶”了。看见送茶的人担着茶水出现在田头,劳作的人们拔出泥腿,扔下镰刀,争相奔上田埂,成鹄立状。没轮到的,或用袖管抹汗,或用草帽刮扇凉风,权作小憩;轮上的,拿起偌大的瓠瓢,咕咚咕咚牛饮。

  其实,麦茶不仅能消暑解渴,而且口感特别。那炒熟的大麦,色呈深赭色,有股子夹杂着草木的焦香味。细细品咂兼有旱烟和咖啡的味道,还兼粮食的醇和味。男人们往往咀嚼浸泡了的麦粒。那麦粒的精华都已溶解在茶水中,剩下的只有略带焦糊味的苦涩。那也会上瘾,但只有经历了辛勤的人们才能品咂。就像生活,只有经历过酸甜苦辣的人,才能悟出生活的真谛。


  夏枯草则是一种夏至即枯的草本植物。生也贱,长于荒郊、砖丛、野地。株呈盆状,花如穗状直立,色兼红紫。味甘微苦,有清火解毒之功效。我老家屋后,有一片竹园,夏枯草杂然断砖残瓦间。待刚开出红紫的花絮,祖母将其割下来晾在簸笾里,搁在屋檐上晒得爽干,即可泡茶。一般作药用,则株与穗分开。而农家泡茶,则株穗并用。

  麦茶一般在劳作间饮用,而夏枯草茶多作家用。夏秋间,农家煮完早饭,镬底还有饭痂,于是倒入井水煮开。夏枯草茶色如枫泾石库门酒,没有麦茶的焦香味,入口微苦涩,回味甘醇爽口,解渴醒神。那时,农家舍不得买茶叶,往往以此招待来客。


  现在,作茶用的夏枯草、大麦,超市里有的卖。我曾买过,但没喝出当年的味道来。

  如今的茶类有包装奢侈的金骏眉、铁观音、高山茶、龙井茶,喝茶的道具也时髦且品类繁多。我也在被慢慢同化,喝茶的习惯虽故作斯文,但农民的本性难移,还是掩盖不了的牛饮。

  我母亲还保持着做农家茶的习惯。夏日里每次回家,我常到灶披间里喝茶。那不是消消停停品用的,而是站着喝的茶。它其实是劳动者的茶,宜于牛饮的茶。一茶缸下肚,四肢的脉络关节都打通,淳朴敦厚的乡情在血管里涌动。(摘自2016年5月21日《新民晚报》夜光杯。作者:汤朔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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