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养成的习惯。
古人喝茶,从神农氏开始。《神农本草》说:“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这里的“荼”,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茶。
先秦时期的人,把茶叶直接放进嘴里嚼,虽然入口苦,却能生津,足以消去劳累,解除疲乏。春秋时期,人们开始采摘茶树枝条和芽叶,放在水中烧煮,然后取茶汤而饮。西汉时期,改良伊始,将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和茶叶一起熬煮,去除苦涩,别具清香。到晋代,饮茶之风盛行,这时的茶,正如杜育所言:“惟兹初成,沫成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茶进入唐代,开始花样翻新,有了工艺复杂、非一般老百姓能喝的“贡茶”。茶圣陆羽也写出了《茶经》,记载了煮茶器具,煎茶之法,盛茶器皿等等。
时至今日,饮茶的方式从熬煮茶汤变为将沸水冲入干制的茶叶泡出茶汤。可以说,茶,成为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己交流的一大媒质。有缘相聚的人,泡壶好茶,闲聊漫话,相处的时光别具美好。
在我老家湖北崇阳,只要是为了解渴而喝,大抵都叫喝茶,喝有茶叶的茶水叫喝茶;喝花茶叫喝茶;喝白开水,喝糖水,也叫喝茶。比如,古已有之的,一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还有的茶摊,既有大碗茶,也有凉开水。我想,唐代诗人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这首诗中的“茶”,就是大碗茶。“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这不是大碗茶,又哪来这般畅快淋漓之感?
客来敬茶,这是传统。在待客之外,喝茶与品茶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喝,是为了身体的需要;品,可以说是有闲或有钱人的一种消遣,是可有亦可无的一种生活方式。中国的茶馆,喝茶的多,有心品茶的也不少,这当然与人的心性有关,与人的际遇有关。是喝还是品,大抵是因人而异的。但无论如何,茶馆终归是一个热闹的去处,在那儿聊点闲天,谈事会意,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有人会干涉。
当然,也有专门供人品茶的去处。品茶的环境安静、清新、舒适、干净。常常利用园林或自然山水,以木头做亭子、凳子,搭设茶室,给人诗情画意、意趣盎然的感觉,供游人品茶小憩。以茶会友,少不了这样的地方。苏轼《汲江煎茶》:“活水还须活火煮,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如此煎茶,自然是为了品茶。可以说,这是史上品茶的典范。
更多的还是在茶馆喝茶。茶馆的热闹,在烟火尘世里,更具有普适性。如老舍笔下的《茶馆》,云集了三教九流,各式人等,那里的过往之多,嘈杂之繁,构架起人与人之间命运交融的场景。
湖北恩施有一首民歌《六口茶》,应该就是人们在茶馆里喝茶问话时衍生出来的。这首民歌,可以说是青年男女追求爱情、向往幸福生活的一种见证。在一口一问,一口一答之间,彰显出浓郁的茶馆生活气息和一对青年男女心底荡漾的情愫:“喝你一口茶,问你一句话,你的那个爹妈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爹妈噻已经八十八。喝你二口茶,问你二句话,你的那个哥嫂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哥嫂噻已经分了家?喝你三口茶,问你三句话,你的那个姐姐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姐姐噻已经出了嫁。喝你四口茶,问你四句话,你的那个妹妹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妹妹噻已经上学哒。喝你五口茶,问你五句话,你的那个弟弟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那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弟弟噻还是个奶娃娃。喝你六口茶,问你六句话,眼前这个妹子噻今年有多大?你喝茶就喝茶,那来这多话,眼前这个妹子噻今年一十八。”
从一问一答之间,我们听到了茶香浓酽,娇音缠绵。那是一种神清气爽的茶味,也是一份香甜不腻的情味。在恩施茶馆,听《六口茶》,感觉中,有悠悠情事穿越苍莽岁月,有青春气息随清风入怀,有弦歌绕梁演绎风情万种,令人心旷神怡。喝茶问话,至情至性,营造出姿态绰约、情趣盎然的人生风景。
这哪里是《六口茶》,分明是追寻求索美好情感生活的一颗活活泼泼的心哪。
【摘自2021年12月期《吃茶去》杂志(总第74期);作者:程应峰(湖北咸宁)、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读者》等刊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