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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旧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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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都不能忘记自己曾经醉过一回茶。

那年我在一所村小教书。有一回学校领导安排老师们家访,我们一行访过三五家之后,便来到山脚下的一户贫困生家里。看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可这家人早早的却是“铁将军”把门。站在院子旁边,无意间我发现篱笆内一株伞形的树长得格外精神,走近一看发现这棵树像茶叶树。细细看来却又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枝条繁多,叶子也比茶叶大了些许,而且色泽略微青翠。顺手摘下一片嫩叶放进嘴里一嚼,一股甘苦的味道缓缓地侵入喉舌。我立马断定这绝不是茶叶,不过那树生机勃发的样子和那叶子的独特味道我还是蛮喜欢的。

说话间,一群鸭子嘎嘎地从篱笆脚下的小路上走来,像一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队伍。每一只鸭子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脚步蹒跚显得有些疲倦似的。一位四十来岁的“鸭司令”手里挥着一根吊着白色坠子的竹竿,一边吆喝着,一边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给鸭子让路。他见我们在围观那棵树,告诉我们那是一棵山茶树,前些年他从山里移栽过来的。

主人圈好鸭子,撒了几把秕谷,鸭圈里顿时欢腾起来。同村的一位老师向这位家长介绍了身边的几位同事,我得知这位家长与我同姓,还长我一辈,于是称之“老叔”。老叔开了门,招呼大家进去小坐,随即从一个塑料袋里抓出一把茶叶泡茶给我们几位老师喝。随着茶水下壶,一股白色的水雾升腾起来,再倒腾几番,屋子里立刻弥漫一种特殊的茶香。我端起那粗大的茶杯,看着浓浓茶水,悠闲地品起茶来。一杯茶下肚,感觉这茶和老家二叔烤制的绿茶不太一样,那味道就像米酒少放了几瓢水一样——浓且醇。那时我年轻不经事,见茶好喝,便贪吃了好几杯。老叔见了劝我悠着点喝,他说这茶劲大。我听罢笑了,笑这老叔有几份吝啬。

老叔煎了几个鸭蛋,留我们几个吃了一点东西。看看上班时间差不多到了,同伙们相约返校。在路过一段水田的小道,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头有些晕乎了,一个趔趄险些倒下。一位年长的同事问了情况,说我醉茶了。

“醉茶?”活了二十几岁,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回去躺一下,没事。”同事说,“老叔不是叫你悠着点吗?”

  我迷迷糊糊地回到学校,在桌子上趴了半个上午才缓缓醒了过来。

年轻的时候患过肠胃病,这些年吃过它不少的苦头。一日到岳父家去看望老人,闲聊之间忽感肚子不适,岳祖母见我脸色难看,招呼岳母取些“老茶婆”来。岳母用茶盘盛了半盘“老茶婆”,我一看:“这不是一片片的茶树叶吗?”

岳祖母指着那干茶树叶说:“一片一片的嚼,咽下去就没事了。”

望着老人慈祥的脸,我疑惑不已。随着沙沙的响声,细嚼慢咽之间那独特的茶叶味顷刻充满整个肺腑。那嚼咽的过程,只有体验过的人才能知道个中的滋味。岳祖母见我吃完了半盘“老茶婆”,笑着说没事了,没事了。记得那日的饭桌上,岳父一个劲地劝酒,让我尴尬不已;岳祖母却说可以喝,少喝一点就是了。

从那以后,我对山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

父亲喜欢饭后喝点茶,尤其是退休后闲居老家的那段日子。于是,我开始留意这山茶了。一位中学的同学得知我在寻找山茶,便主动邀我去他家做客。我们在他家后山的山坳里挖了几株山茶,回来种在自家院子里。父亲说山茶根大树壮,还是种在菜园的篱笆下。第二年,父亲便喝上了自制的山茶。秋天到了,母亲还晒了半袋“老茶婆”。夏天的时候,母亲经常泡一些“老茶婆”给家人解暑,尤其是收割早稻的时候可谓是炎暑逼人,前来帮忙的乡邻都喜欢喝那浓浓的山茶。老辈人说,那老山茶解暑止渴。

自从山茶落户我家菜园之后,父亲常常嘱咐母亲浇菜的时候要特别关注一下那几株山茶。每年春夏季山茶冒芽之前,父亲总是不忘给山茶树埋上一些农家肥,企盼山茶多长几片新叶。烤制茶叶的时候,父亲亲自上阵,汗水时常湿透他的衣背。每回从毛巾和汗衫上拧下来的汗水几乎和烤制的茶叶同样重。父亲他乐意,能喝上自制的山茶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他用各种瓶子、罐子、小铁盒将自制的山茶珍藏起来,或自饮,或馈赠亲友。看着父亲得意的样子,我蓦然感觉欣慰。

两千年以后,父母随我们进城了。前两年父亲偶尔还回去过几趟,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去了。母亲说山茶树无人照看,得了病,整个树枯得跟篱笆没什么两样了。当年绿意盎然的山茶树,成了父亲的一份记忆,那蒸制的山茶叶成了母亲难以割舍的情怀。

前些日到中药地摊为母亲采购杉树寄生,碰巧遇见多年未见弃农经商的“老叔”。问及家里是否还有山茶,老叔告诉我,地摊上还可看到“老茶婆,”要山茶可能有些难度了,不过网上或许还有。我听罢心里掠过一丝欣慰。

 

【摘自2016年第2期《吃茶去》杂志;作者:徐志鸣江西龙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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