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那么,何以赵州和尚却说:“狗子无佛性”。
晚唐时期,禅门巨匠从谂禅师在赵州观音院(今柏林禅寺)演示生活中的安心法门。每每他对参学者提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时,便从清净的心性中流露出了一个“无”字。这一句深刻而又隽永的话语由此流传千古,远播四海,使无数的人们回归到当下的真实。
一个“无”字,且能悟透了空性,找回了初心,找回了真实的自己。难怪宋代五祖法演禅师对“无”字颂曰:
赵州露刃剑,寒霜光焰焰。
更拟问如何,分身作两段。
空门由心开,用心看世界。终于有一天,南宋无门慧开禅师以磨砖为镜的锐气刺破了灵魂的迷雾,苦参“无”而开悟。无门慧开禅师把赵州“无”字作为禅门一关,叫做“无门关”。并在其纂集著作《无门关》中,把“赵州狗子”列为第一公案。
有参学者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
师云:“无!”
学人问:“上至诸佛,下至蚁子,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无?”
师云:“为伊有业识性在。”
及至后来,有参学者一而再、再而三追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之时,想不到赵州和尚睿智而答:家家门前通长安。
佛祖曾说:“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名一切法。”狗子究竟有无佛性,岂不是即非无佛性,是名无佛性麽。许多道理,如同“哑子得梦,只许自知”。
在中国禅宗史上出现过许多参悟公案,尤以赵州“无”字公案,藉狗子之佛性,以打破学人对于“有”和“无”之执着。正如无门慧开禅师曰:
莫作虚无会,莫作有无会。
人生很多事,且不争“有”,亦不辩“无”,其真意自会明朗。
风卷云涌,亦如风轻云淡;怒海翻涛,亦如溪水静流。
赵州答“无”,一如他常说的“吃茶去”一样,即非赵州茶,是名赵州茶。
当你突破了这一杯茶的概念,心似白云,意如流水,去寻找心灵中那一壶芳香、一盏淡泊,彻底打破我们无始以来无明烦恼的根本。既然言佛不如言狗,好比言佛不如言茶,如此,“无”字话头便与茶成了“一味”:
有人问:“赵州还有茶也无?”
师云:“无!”
问:“天下皆知赵州茶,此处为何说无茶?”
师云:“为伊有业识在。”
临济真净克文禅师对赵州“无”字颂云:
言有业识在,谁云意不深?
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
赵州禅师用“无”这个契入口,来告诉参学者,用佛法的智慧,去观照生活,看清生活的本质是空,是无。
所谓“无”,心在当下不妄想,身在红尘不逐流。在浮生闲日的禅意里沏上一壶茶,淡看花落云起,心无牵挂。正所谓:心中藏有桃花园,何处不是云水间。
无念——于念而无念,守一窗空灵的明月;
无相——离茶而吃茶,品一杯清心的静思;
现象世界,一切皆空。赵州禅茶,有茶无茶,皆由心而起,若有所念,赵州有茶便无茶。色空一体,禅茶一味,内外如一,应是“无为有处有还无”。
曾记否,无门慧开禅师在法堂内参“无”字话头,寂寥中,忽然听见犹如排山倒海般的鼓击声绵绵密密的从斋堂那一头传来,无门慧开心中很久以来的疑团,顿然消失,豁然省悟,高颂:
青天白日一声雷,大地群生眼豁开。
万家森罗齐稽首,须弥勃跳舞三台。
那一派“天淡云闲列长空,丽日高照大地春”的山水气象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
觅一处闲暇,煮一壶清澈,颂一关无门,感风云徐徐无语,悟泉溪涓涓默流。
此时,把一个“无”字暂放他处,听风得清籁,观水知静流,只将赵州一声“无”悠然地沉淀,轻轻地随静水流深,随清风飘散。就在此刻,浑然不知日而垂、月初上。月印千江,禅心无痕。
茶道无门,千差有路。
以茶见性,即非喝出来,亦无门可入。
茶道,无形无相,又无处不在。但,言语道断,心行灭处。
然而,万法唯心所现,茶与道均在一切法之内。唯有杯茶在握,除妄想、分别、执着,心清净,渐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随缘而起的佳境之中,以此泯灭世间一切分别知见,与万物融为一体,方能以茶见性,触目皆为茶道。
人生,不必拘泥于一处,“有”和“无”,“空”与“色”,均是万物皆可的状态。世事皆有本性,众生皆有佛性,与其牵挂有无,莫若超越有无。安时而处顺,佛性即禅心,禅心即茶性。
如是放下一个“无”,便将解脱生命的烦恼,享受轻松自在的人生;
如是放下一个“无”,便可证入无门慧开禅师(《颂平常心是道》)的生命境界,并在这个澄澈的境界里走向一个崭新的世界,那就是: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舒曼茶话写于2018年6月为创编“茶叩无门关”禅茶演示而作)
星云大师题写“无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