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晚报》2016年4月19日刊文/杨忠明)谷雨至,想起雨前龙井茶,从前上海人家有客来访,沏一杯龙井新茶,让来客暖在心头,那年头,雨前龙井大概几毛钱可买一小袋,旧时做茶叶等生意的商人心地纯朴善良,规规矩矩,讲究的是百年传统的商业道德和诚信度,现在商家这方面做得或有欠缺。小时候我最喜欢去老茶叶店闻香识茶,深深地吸上一口充满春天气息的醉人清香。
我那当教师的先父有点小资情调,他讲究品茶,家里藏着庐山云雾、黄山毛峰、云南沱茶、祁门红茶、太平猴魁、苏州碧螺春等。春季,他最喜欢喝的是杭州龙井新茶,记得“文革”时我家有个昆山人亲戚落户在灵隐寺旁边的小山村里,某年四月谷雨前我曾跟父亲去小住几天顺便去买些雨前龙井茶,至今我还记得他们家平房的窗台和墙基里砌有几块花岗石墓碑,晚上睡觉做了个鬼的恶梦,吓出一身冷汗……一场大雨过后的傍晚我们去灵隐寺散步,周围杳无人迹,只听得涧潭轰然作响,溪水四溅,一片白雾茫茫中,山花隐隐,梵乐声声,烛光点点,野茶萌芽,清心明目。次日雨霁,我们跟随那位亲戚去龙井村的朋友家品茗吃饭,山家烧的腊肉炒春笋很香,西湖醋鱼肉蛮鲜,我父亲还当场做盆了龙井虾仁,饭后拜观了龙井泉池、龙井寺,走进九溪十八涧,只见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树,满目青葱,令人神骨俱清。山坡上有人在采摘雨前龙井茶嫩芽……听龙井村生产队里的茶农介绍,狮峰龙井、梅坞龙井、西湖龙井茶等早在宋代得名,明代益盛。龙井茶泡茶要用约80摄氏度的水,沸水不宜,碗中见得芽芽直立,汤色清洌,香气升腾,便是好茶了。记得唐人有诗二首:“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华鲜。春醒酒病兼消渴,惜取新芽旋摘煎。”“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地远劳相寄,无来又隔年。”
清明节前采的“明前茶”嫩芽像莲心,坊间说法“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上海茶文化专家吉洺萩说:“现在龙井茶有狮峰、龙井、云栖、虎跑、梅家坞五个核心产区,其实,采茶时节清明太早,立夏太迟,采茶是根据气候与温度的,现在暖冬过多,所以新茶上市越来越早,谷雨前采摘的雨前茶一片小叶像旗,一芽稍长像古兵器的枪,叫旗枪,一芽两嫩叶的像鸟雀的舌头,故名雀舌,色泽青翠,味鲜浓醇香且又耐泡,温度适宜,雨水滋润催着茶芽肥壮,雨前茶采摘时间在清明节后到4月20日左右。”元人虞集句:“烹煎黄金芽,不取谷雨后”。谷雨后立夏前因为气温快速上升,采出的茶叶品质就比较差了。
民国时沪上中医名家陈存仁先生写道:“曾去龙井村二次,四周皆山,清香四溢,采茶少女,风姿嫣然……在龙井品新茶,浅饮一二杯,即觉喉清吻润,舌本留香,津津有味,真有两胁生风之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