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生命在无声无息中懒得和你打招呼，说没了就没了。
都知道“生命本无常”道理所在，然而当你亲自体验一把之后，这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真实和可怕，好端端的一个人刹那间就可以离开人世，而且随时随地。
好在我终于从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又回来了，差点离开了多姿多彩的人生，诸友都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安慰我的惊魂夺魄，就连医生也连连叹道“不可思议”。心梗，没有任何的预兆和迹象，一切来的那么突然，让你猝不及防，事后我想，既然生命这次没有干净利落地结束，证明我还有许多工作还没有做完。天未注定、命却注定还不能去见马克思啊。
我一向认为我自己的体质很好，经常锻炼而常年身体无恙，也从不吃药，似乎大病与我没有太多的联系，哪里曾想，一个心肌梗塞差点要了命。医生说，多年的劳累加上抽烟，恰好积攒在这一时间段突发所致。仔细想来，也对！我策划茶文化活动、办茶刊、写茶话、走茶乡等，大抵都是在超负荷工作，尤其还养成熬夜写东西的习惯。我总以为自己还年轻，又是自己心脏的“主人”，身体透支一下也未尝不可；其实不然，人到了奔六十之际，只能做自己心脏的“仆人”了。
大年初三，我从上海到太仓大姐家拜年。太仓属于苏州地区，与上海嘉定区交界，每每过年，我总会到太仓大姐家探望已成常态。这天下午，与茶友、太仓五福红茶坊陆兄卫东有约，趁着节日里人少，下午一同到太仓沙溪古镇洞天茶馆问茶，在茶香里享一把江南水乡浮世清欢。而在当晚与陆卫东夫妇在娄东宾馆品茶时，约定第二天一起到浏河镇参观郑和下西洋的起航地，然后在回上海途经嘉定时，去一下陈靖兄“敬茶坊”里品享一杯下午茶。
初四早晨，没有阳光，阴沉的天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似要下雨。在出门前我还嘱咐卫东兄勿忘带好伞，以防途中下雨。那时，我丝毫没有察觉心脏有梗塞之虞。
（图注：发病前十分钟没有任何迹象）
在前往浏河之前顺便先到太仓天镜湖共赏湖光春色。那日天镜湖，游者无几，四周静谧，及至下车后突感胸闷和呼吸困难，似有一种站也难受，坐也难受，躺也难受的感觉。再看天气，老天爷的脸色大有“人约黄昏后”似的，这般“景色”，实在让我难以浮现喜悦之情，更别说是闲情悠步了。我对卫东兄说：“今日湖畔气压怎么这样低，让人呼吸都感困难”，卫东回答：“没有啊，我丝毫没有这样感觉啊”。
这么肯定的语气，让我觉得一定是自己身体出现问题了，不一会儿，一阵胸痛、胸闷伴着心慌气短和心悸不断涌来，胸部绞痛加剧，站起来有点晃来晃去，无奈之下只好往停车处慢慢走去。上车后，胸闷倍增，绞痛不减，大汗直流。卫东见状，惊慌的要打120，我逞强道：“还不至于打120，可能一会儿就好”，卫东不放心，急忙从皮包里拿出几粒速效救心丸塞进我嘴里，片刻，有所缓解，及至汽车发动，心绞痛又复，卫东又拿出几粒速效救心丸让我服下，劝我还是去医院吧。我却说：“可能挺过这一阵就会好了，开车先到宾馆休息一下再说”。当汽车到达娄东宾馆时，我在车上已是胸痛难忍，呼吸也感到困难，此时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于是带着喘气声急忙问卫东：“最近的医院在哪？”卫东回答只有太仓市中医医院离此最近，有二三公里。闻罢，我极度难受地说出了：“快去！”
卫东驾车，一路疾驰，亏得是过年，路上不但车少，而且医院也人少。到达医院，卫东急忙挂急诊，送我急救室，医生一听是胸闷绞痛，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赶忙紧急抢救和会诊，一阵打针、输液、注射、插管、心电等“狂轰滥炸”后，于是，在医院里的那点事儿就此展开。
一会儿，我在急救床上迷迷糊糊地听到医生问卫东：“你是病人家属吗？”卫东回答“是朋友”，医生说需要家属到场，说这心梗很严重，现在抢救能否过来不得而知。我的妈呀，医生一句话当时把卫东吓坏了，他的脸色可能比我还苍白，而我也意识到生命的恐惧开始了。
当时，我在急救床上无法动弹，好在意识很清楚，劝卫东不用着急，并贴在卫东的耳边含含糊糊说出几个人名字，卫东明白，立即在我手机上收索姓名并一一向我亲属拔出号码。
医生对卫东说，虽然送来有些晚了，好在中途你给他服用了速效救心丸，再加上他本人的体质，终于脱离了死亡线。大约抢救半个多小时，当医生确定我基本上能活过来了，才把我转入心内科病房治疗进入一级护理。在医生眼中，约有1/3的患者首次发作冠心病表现为猝死，我能活过来也算作是侥幸。
抢救那刻，我脑子里除了痛心便是茫然，心想，该到了远离人生多彩多姿独对苍天的时候了，那时，多么渴望期待生活的潇洒能够延续。那一刻，我也常常能体会到人生无常的结局，经常遇到一些朋友，或者是朋友的朋友得了心梗、脑梗等在没有任何的前兆下突然死去，也没有什么迹象表明他（她）就要死去，有时听到朋友离去的消息，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其实呢，是自己接受不了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我在上海有一位很好的茶友几年前就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被“梗”死的，每思及此，悲从心来。
原本想转到上海治疗，医生说，此时的心脏最怕动来动去，虽然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在路上随着车辆的颠簸，心脏随时都会发生意外。当天下午和傍晚，该来的家属分别从石家庄和上海赶来，家里人是听医生的，大家认为不要转院，认为留在太仓中医院治疗是不二选择。
奇迹的发生还在后面，医生说我真的很走运，在我推进手术室做心脏造影准备上心脏支架时，医生发现在三根曲曲弯弯的血管中，导致我这次心梗最严重阻塞的一根血管居然被药物冲开了（疏通了），一般人没有那么幸运能把血管阻塞冲开，这可能与自己从来不用药物和坚持锻炼有关系。不过另外两根血管宽窄不一，血流尚能勉强流通，其余毛细血管均已阻塞，医生说都是抽烟惹的祸。于是得出结论：心脏支架暂时不装，半年后复查再定。
大年初四早晨发病到初九出院，在前后一周时间里，别人都说我命大，不该走，所以就留下来了。但医生告诫，如果再不注意，将来要命的还是你这根血管，现在需要静养二个月，不能再抽烟了。
人这一生，其实三脚两脚就可以走到尽头。庄子曰：“哀，莫大于心死”。当然，此心是指有思维意识的大脑，把之比作“莫大于心脏之死”，那么，人的一切都完了，这是真正意义的“离别”。当然，你也可以不把它看作“离别”，看作那何尝不是生命的又一次新的征程？去深信着生命确实是在永不停息轮回之中。
平心而论，我不知道这冠状动脉综合征什么时候让我悄然离开人世，但确实让我知道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要有作息时间，决不能透支自己的身体。
忽然想起日本茶道思想中有两个关键词：一是“无常”，二是“一期一会”，实际上这是中国禅宗的思想，人生很有限，生命本无常，故心持“朝花夕落”的感悟，才能珍视一生中每一次“唯一”的与茶的约会，与生活的约会，与生命的约会，与岁月的约会，从容地把握和享受当下一刻的存在感和幸福感，从而不至于后悔一生抑或是来世吃后悔药。对了，让没有完成的心愿赶紧去做、去落实，不然一转眼就来不及了。也就是说，不想抱憾终生那就珍惜现在，活在当下。
过去，我总习惯于跟人说“来日方长”而留待下次见面再说，其实不然？人之一生，本就来日“不长”，再加上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中，总有些猝不及防的变故让人扼腕浩叹之事，故而，有些人的“来日”实际上就在瞬间，正因为生命无常，才知要把握当下；正因为生命无常，才知要珍视生命。
想想也是，“朝如丝，暮如雪”，生命的旅程每天都在时钟“滴答”声中飞速流逝，或是这“滴答”声在中途就停止。
想想也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看看草木四季变化 ,再回看人生之途，你就明白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人生旅途上，“无常”从未离开过我们，只是我们体察不到而已。有时候，我们以为很有把握、很牢靠的事情，在无常中可能一瞬间就永远消逝了，于是，那些“来日方长”、“改日再说”终究成了太多的遗憾。如此，生命的“当下”，且行且珍惜，且活且珍惜，才算是真正实在的拥有。退一步讲，既然轮回中的一切都有“无常”存在，那么还是让你的心境在超脱、逍遥中尽情享受和完成你的追求吧。
我为了一杯茶，亦如是！
（舒曼茶话写于2016年2月27日上海浦东清茗斋）
转入病房以后治疗情景。
心脏造影以后回到病房。
出院之前一天。
在家静养。
天镜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