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参加一个笔会，我跟另外一位文友坐在台下听老师演讲，突然老师提到一篇作口，幻灯片上打出‘潮汕工夫茶’几个字来，文友立马偷偷地笑道，“老师写错了，应该是功夫茶才对，少了个力字。”他这样一说，让我这个土生土长，从少喝单枞茶喝到大的潮汕人也犯起糊涂！一时之间答不上来，到底是功夫茶还是工夫茶呀？
大学时在外地读书，带去一套茶具，空闲时便在宿舍里滴茶，同学们看到我摆开架势，有模有样地冲茶，有人笑道，“你们潮汕人爱喝功夫茶，是不是喝了就会打功夫啊？所以才叫功夫茶啊！”也有人问，“冲茶是件费功夫的事，所以叫功夫茶吧？”我听罢笑笑没多解释，只摆出一个李小龙的经典招式回应他们。冲潮汕茶，得经过烧水、烫杯、洗茶、淋壶、冲茶等等诸多工序，看上去确实很花功夫和时间，且想冲出一手颜色均匀浓淡适宜的香茗来，得勤学多练，耐心毅力，气度底蕴缺一不可，真跟学中国功夫差不多，唤作‘功夫茶’也贴题合意。
但记得小时在家跟大人们品茶，爷爷跟父亲口中所说的茶叫‘工夫茶’。以前，潮汕人出外工作被称之为‘做工’或‘出工’，工字的意思是工作，出工夫则是花费时间与精力，同时也暗含有技艺与本事之意。产茶制茶是道工艺繁琐辛苦万分的事，少一道工少一道程序都不行，还颇考究制茶师们的本领和经验，曾有茶歌咏颂工夫茶，“如梅斯馥兰斯香，大抵焙得候香气。鼎中笼上炉火温，心闲手敏工夫细。”工夫细说的正是工夫茶的难得与宝贵。所以正确且传统的说法应当是‘工夫茶’，上文中的那位老师并没有写错。
可为何会出现‘功夫’与‘工夫’上的差异呢？笔者问过几位出生或生活地域不同的朋友，经过对比得出，认为‘功夫茶’的多为外省或不了解潮汕文化的朋友
，而懂得说出‘工夫茶’的则多是有潮汕文化背景的朋友。这个情况就跟粤语中的‘买单’与‘埋单’一般，如今大多数人结账的时候都喜欢跟服务员说‘买单’。普通话的‘买单’一词来源正是粤语里的‘埋单’。旧时粤语语境里，客人吃完叫服务员结账，唤声埋单，埋字的粤语词意有‘过来’‘记下’之意，埋单完整意思是请服务员走过来结算。但普通话语境里，很难理解埋的意思，用谐音买单反而有买卖结算之意，久而久之，埋单就演变为国人口中的买单了，大有后来者居上的味道。
其实笔者认为，叫功夫茶也好，叫工夫茶也罢。只要大家真心喜欢潮汕文化，爱喝潮汕茶，怎么叫都可以。南风北渐可以，北风南移皆可，语言的演化与渗透，就是随着人们文化的不同融合和交流而产生不一样的化学效应，工夫是本，功夫是品牌，如都能成趣谈乐事一桩，推广潮汕文化，我都举双手赞成。
【摘自2020年12月《吃茶去》杂志（总第73期）；作者：黄超鹏（广东广州），作者系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理事，广东省小小说协会会员。著有小说集《南湖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