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是一个有着特定含义的历史概念名词,它是指唐宋以来至民国时期汉、藏之间以进行茶马交换而形成的一条交通要道。据史料记载,茶马古道主要分南、北两条道,即滇藏道和川藏道。滇藏道发自云南西部洱海一带产茶区,其分支遍布整个滇西。
历史上,地处滇西的昌宁有三条较大的古道,一条是位于澜沧江畔东去大理昆明的沧江古道;一条是南下顺宁,直出缅甸的“走夷方”古道;还有一条是北上永昌,通往拉萨的古道。这些古道都是南方茶马古道重要的一段。在它们上千年的历史延续中,这三条最大的茶马古道,见证了许多历史。
昌宁的三大茶马古道一直作为经济贸易往来和官家大道的双重角色履行着它的使命。在几个世纪的行程中,无数人从古道上出发,挥泪别亲,一个人背井离乡,从此杳无音信;又有无数人从古道上出发,再从古道上回还,衣锦还乡,从此衣食无忧。同时,既是官道又是商道的昌宁茶马古道在沿用历程中,一直作为传播南召、迤西文化与中原文化、南亚文明的主要通道之一。可以说,这三条古道的存在成就了南方丝绸之路内涵的延伸,对昌宁的马帮文化乃至文化底蕴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由此,各地文化源源不断地通过马道通融交汇,这不能不说是古道文明的一种昭显。当然,这种古道文明实际就是古道文化内涵的源泉,它既包含着苦难与艰辛,又承载着沉甸甸的精神财富。
千里栈道的石阶上,一个又一个被时光磨成了深坑的马蹄窝,谁能读懂。里面容聚了赶马人多少血泪和汗水?千年古茶树下,一声又一声让人牵动情肠的山歌,谁又能猜透,歌声里寄托着的是哀怨的感伤,还是无尽的守望?
就这样,古道在它上千年的历史延续中,始终行使着南方丝绸之路分支的重托,承载着昌宁茶马古道见证历史、延续辉煌的梦想。
茶马古道的起因皆源于茶。昌宁是名副其实的“千年茶乡”。在她宽广、温润的大地上,至今还生长着上百株千年茶树王。没有人惊异历史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世间茶文化有声有色的保留地,也没有人惊异自己会生长在这茶香飘拂的不离不弃,嵌入心志的乡井家园。
素有“千年茶乡”之称的昌宁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茶的生存地。在她广袤富饶的大地上,关于茶的民风、民俗,融结了上下五千年文明,成就了昌宁独特的茶道和文化。古赋曾云:南方有嘉木。仿佛茶天生就是南方的专利。昌宁人与茶结下了不解之缘,早在一千多年前,昌宁的土著先民们就在右甸石佛山人工栽培了茶树。到元明时期,昌宁的“猛垌茶”、“碧云仙茶”就入贡朝廷,名噪天下。
昌宁茶在历史的血脉中生生不息的传承了数千年,所以人们习惯称其为“千年茶乡”。事实上,以绿茶、功夫红茶和普洱茶为主流的昌宁茶,历来都被茶界称为“茶中之茶”,品其味,可见梵界,可悟禅机,有着秉承唐宋遗风的背景和多元文化融合的厚重底蕴。
据樊绰的《蛮书》记载,早在唐朝时期,澜沧江沿岸的“濮蛮部落”就已经开始人工种茶。茶以其独有的品质养育了昌宁人,昌宁人也把先民们爱茶、食茶的遗风传承、发扬和保存了下来,赋予了新的内涵和文化底蕴。
追溯历史长河,在一千五百年至三千年前,在黄河流域的腹地中原地区,夏商周三大王朝夺地封侯,战火连绵;而在澜沧江流域的“濮蛮”部落,古濮人的先民已经学会种茶、制茶、品茶,享受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唐朝茶圣陆羽在《茶经》中写道: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这说明茶很早以前就生长在南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专家学者把茶的发祥地锁定在澜沧江流域。
茶马古道的前生后世注定永远被赶马人和马帮延续。直到今天,昌宁境内的茶马古道上,还能找到镌刻在青石板上的千年马蹄印,这无疑是昌宁茶马古道兴盛的有力见证。昔日人声鼎沸的茶马驿道上,时光已经在天地之间镌刻下昌宁马帮和赶马人匆匆走过的印迹。那渐渐被人们所遗忘的人吼马嘶声,正慢慢演变为史书中的一朵昙花。
早在明代,昌宁的茶叶就已声名远播。在这一时期,大文学家汤显祖在《茶马》诗中这样写道:“黑茶一何美,羌马一何殊?羌马与黄茶,胡马求金珠。”足见当时茶马交易的兴旺与繁荣。事实上,那时的昌宁茶马古道上,风尘仆仆的马帮已经往来不绝。古道,马帮,以及飘香的茶叶构成了一幅历史传奇画卷。可以说,古茶飘香的茶马古道见证了昌宁茶千年的沧桑和兴衰,承载了茶叶的佳话和历史。
马帮,永远是茶马古道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马帮,就是按民间约定俗成的方式组织起来的一群赶马人及其骡马队的称呼。历史上的昌宁马帮,是近千年来昌宁(旧称顺宁)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交通运输工具,马帮组织也由此成了茶马古道主要的运载手段。
在昌宁三条主要茶马古道上生存的马帮,都有着自己严格的组织和帮规,也有自己帮内的习俗禁忌和行话。马帮由“锅头”、赶马人和一定数量的骡马组成。马帮的规模大小不同,小型马帮仅有三至五匹骡马,中型马帮由几十匹骡马组成,大型马帮有一二百匹骡马,多者可达上千匹。“马锅头”即马帮首领的俗称,他既是经营者、赶马人的雇主,又大多是运输活动的直接参与者。行走于茶马古道上的马帮大多属于家族式的马帮组织,骡马全为自家所有,而且就以自家的姓氏命名,头骡身上就插有自家的旗帜。
古时昌宁的赶马人十分注重头骡的打扮,他们会将头骡的前额佩戴上黄红色的火焰图案金绒途标,标中央缀圆镜一面,周围6面小镜环绕,套嵌镶珠宝的纯银笼头,系9个铜铃,头顶系6尺红布绣球,耳后佩牦牛尾红缨一对,鞍上插帮旗和祖旗各一面。帮旗为黄红边三角锦旗,中央绣帮主姓氏。祖旗为红底金边方形锦旗,正中缀两根锦鸡羽毛,象征前途锦绣大路通达。头骡是马帮的“门面”,极受赶马人宠爱,装饰与众不同,正如顺宁府著名的《赶马调》中所唱:“头骡打扮玻璃镜,千珠穿满马笼头,-朵红缨遮在口,脑门心上扎绣球”。
因为生活艰辛,加之茶马驿路险象丛生,所以,跟当时那些盘踞在滇西大地上的地方小军阀和土匪的乌合之众相比,昌宁马帮更像一支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军队。马锅头、赶马人和骡马们各司其职,按部就班,兢兢业业,每次出门上路,每天从早到晚,他们都井然有序地行动。
马帮盛行的岁月,永远是一个充满壮志豪情的年代。那些来自江东、右甸坝子的赶马人,也永远是女人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们从右甸城南门外出发,或走澜沧江古道东去巍山、大理;或走小桥南下缅宁,直出夷方地的瓦城、密支那;或北上永昌,直达西藏。他们不仅依托马帮带来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物品,带回富足、希望和梦想,还带给家中苦苦守望的女人们梦寐以求的胭脂、粉饼和红线。赶马的汉子见多识广,远的去过拉萨、密支那,近的也去过大理、昆明、瓦城等地,他们身上流淌的是真正的茶乡男人的血,心头永远满怀无与伦比的勇气和坚强的意志。几百匹马几十个人组成的马帮穿行在深山峡谷,马蹄得得,驮铃丁当,遇上豺狼虎豹,上百人马一齐放声吆喝,吼声响遏行云,在一生往来的群山间来回飘荡。
多情义气的昌宁马帮汉子在枯燥的马帮路上也会衍生浪漫的传奇。赶马人遇到过路的女人,心底就会勃发一股浓浓情意,民歌永远是他们表达情感的最好方式。这边“噢嗬嗬”一声,那边立刻就有人回应。这边唱“投个石头试深浅,唱个调子试妹心。”那边唱:“采花要采头一朵,叶子又绿又新鲜……”这样一直唱下去,直至尽兴为止。说不清什么原因,驿路上的女人永远是茶马古道上赶马人消愁解闷的消遣对象。在枯燥乏味的旅途上,马锅头和她们说笑、调情,说下流话,有时还动手动脚。不是赶马人不恋家,不想家中的女人,实在是路途艰辛,生活平淡。今天想来,那些在茶马古道上讨生的女人,她们的风情万种,一颦一笑,真正触动了赶马人心中多少思念和冲动的情愫。马帮汉子将辛辛苦苦走夷方驮回来的盐巴、布匹、金银首饰,在半道上留给了自己所钟情的女人,无需语言表达,更无需任何理由。这就是茶马古道上另一种生活。
昌宁的马帮在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清悠的铃声和奔波的马蹄声打破了千百年山林深谷的宁静,依赖坚强的意志在高山深谷间南来北往,流动不息。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开辟了一条通往域外的经贸之路。
云南著名的茶马研究学者曾经说过:从云南到川藏的茶马古道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文明古道,其通行难度之大在世界上的各文明古道中当是首屈一指。沿途皆高峰耸云、河流湍急,而且路上有峭壁深涧,山中有饿虎猛兽,河里有毒蛇蝎子,沿途还有土匪的骚扰,是神秘而又险象环生的无人之境。但是没人退缩,艰险的环境造就了马帮人的坚忍和顽强,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信念,他们用血汗和生命走出了一条血脉之路,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方式。
时过境迁,如今,清脆悠扬的驮铃声远去了,远古飘来的茶香消散了,在上千年前古人开创的茶马古道上,成群结队的马帮身影也不见了。马帮不再有,留给后人的是深深的马蹄印和山间铃响马帮来的回忆。昌宁的茶马古道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了商贸文化和民族文化的交融和缩影。只有后人的史书上,还在续写着茶马古道的旷世传奇。
【摘自2018年第3期《吃茶去》杂志;作者:杨军(云南昌宁),著有文集《蜘蛛王》《抗日骁将鲁道源》,电影《苗岭霓裳》《古茶庄园》《红茶恋人》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