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举国抗击新冠肺炎的敏感之际，有关“喝茶抗病毒”一说突然成了社会热门话题，茶界尤甚。那么茶叶到底有没有如此神奇的功效呢，我以为尚需谨言慎行。
茶与健康自古有定论，长期保持科学合理的喝茶习惯，有助于身心健康，这自然不必多言。茶中有许多物质都是人体所需的，比如茶多酚等物质对增强人体的免疫力确有一定作用，这在公共卫生领域早已得到印证。
但茶不是药品，它是食品，是人们生活中健康饮品，是国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这是共识。如果把茶同治疗疾病关联起来，戴上“疗效”的帽子，势必很容易给人造成误导，这对倡导科学饮茶与科学利用茶是不利的。
前段时间，一则“双黄连”抗击新冠病毒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以致很多大药房出现断货。之后不久，另一则有关茶能“有效抑制细胞内新型冠状病毒”的消息粉墨登场，并在坊间口口相传，这是继“双黄连”之后的又一大“惊喜”。然而这次民众并不买账，茶叶最终没能走到 “前沿阵地”而遭到疯抢。“双黄连”是药品，而茶则是食品。当茶与“病毒增殖水平”、“病毒S蛋白”、“ACE2受体结合”、“肺泡上皮细胞”、“炎症风暴”等医学专用名词结合起来，就使得“喝茶抗病毒”的话题变得严肃而又滑稽。有人因此打趣说：“茶也拥有一颗双黄连的心”。
近年来，茶叶被有些人夸大成“治疗”的药物，说成可以“抗癌”、“抗病毒”、“抗辐射”等诸多“抗”之名，使得一些有病的人误把茶叶当“药品”，当成灵丹妙药使用，贻误了治疗时机。有一点值得说明，茶叶的所谓的诸多之“抗”，在当今中西医处方上是根本不存在的。
“茶水能抑制新冠病毒”是缘于有人专门做了体外培养细胞试验，以此证明茶水的确可杀灭并有效抑制新型冠状病毒细胞内增殖。现代科学实验将茶叶中的某些“提取物”在用于动物或细胞实验中看到了对实验动物或实验室中培养的病毒细胞有一定的抑制作用。然而必须指出，现代医学发展了近百年，对于茶这种有着几千年传统饮品的研究，直到今天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动物、实验室体外试验层面，根本没有进入临床阶段，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并且，这种“抑制作用”到底有多大，有没有开发价值等都存在大大的问号，这一点若是不讲清楚，人们就很容易被误导。
我国民间存在一种说法，认为“茶为万病之药”，这也是茶和疾病治疗相关的唯一说辞。有学者考证，此说出自宋代荣西《吃茶养生记》，也有一些资料显示为唐代陈藏器《本草拾遗》所记，但全书并无此语，属于以讹传讹。我以为，这个观点应该归属于古人从中医调理机体免疫力角度给予茶的一种褒誉：一是茶叶具有广泛的用途，从俗上论，茶能祭、能饭、能药、能饮被人推崇有加；从雅上论，因茶有“雅志”、“礼仁”、“行道”等品德，被人称颂为“茶可涤魂”而能疗心；二是茶叶具备能和任何事物结合的特点，尤其是茶与其他植物可以混合配伍成饮，或是古时出现或煎、或煮、或榨、或压、或蒸等非茶科类植物饮品，均统称为“茶饮”；三是从“药食同源”的养生角度出发，喝茶可能有助于帮助提升免疫力，但这可能还需要量的积累，比方说长期喝茶，而这一点其它很多食物也具有类似功能。正是基于茶叶“万病之药”的这种广谱性，恰恰说明它不可能上升到“药”的层面，至少在现代医学领域至今尚未被认可。后人万不可因为某个古人的一说而断章取义，“绑架”无辜的茶叶。
科学研究是严谨的，我们对于茶汤抑或是茶叶“抗病毒”的“药用”还需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一个符合国际通行的临床试验规则，且能得到国际认可的药理试验，对患者的各方面要求都是极为严格的。
据媒体报道，到目前为止，在中国有关临床试验备案的新冠病毒研究项目已经超过300多个。就拿“瑞德西韦”来说，是目前唯一一个在中国和某些国家的临床试验数据库中都注册的新冠病毒的研究项目，也是世卫组织官员提到的唯一可能是最有效的药物。然而，也有大量紧迫和必要的许多试验项目挤压了宝贵的资源，使得世卫组织官员公开呼吁，应该优先试验可能更有希望的研究项目。
所以，退一步讲，即便把茶叶中内含物质（诸如茶多酚）进行临床试验，从申报到批准，再到遥遥无期的排队，然后再进入拥有众多临床数据、医疗样本支持以及证据支撑，最终变成了“药品”，实在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况且像药监局等国家有关部门能否让“茶多酚”去挤占极为重要和宝贵的医疗资源，还真的值得商榷。
值得一提的是，茶叶经沸水冲泡后溶入到水中像茶多酚或是儿茶素等有效物质，本身占茶的比重很低，通过直接喝茶的EGCG被体内利用其实是微乎其微，到达人体靶点的量几乎可以完全忽略，根本不可能清除自由基的基团与阻碍体内病毒的产生和增值。喝茶达到提高人体免疫的效果，是需要长期的一种生活方式积累，方可给人带来裨益。
此外，一项体外培养细胞中试验表明，许多非茶科类属于“药食同源”植物汤剂中分离出的化合物，也能阻断病毒与受体结合。也就是说，无论从预防病毒侵入，还是从营养物质摄入，或者是人体养生需求，茶科类的汤剂并不具有唯一性。至少到目前为止说明“喝茶抗新冠病毒”的理由是牵强附会的。
尽管，古时有神农氏“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的传说，也有茶叶能治“瘟疫”一说，在古代医书里也肯定了茶汤的药理作用，但至今也没有临床试验证据说明喝了茶就能治愈某项疾病。就拿这次治疗或预防新冠病毒的临床应用中，同样是植物汤剂，茶汤就根本无法进入专家“治疗”新冠病毒的门槛，诸多医院最终选择了根据张仲景《伤寒杂病论》里的“麻杏石甘汤”、“麻黄射干汤”、“小柴胡汤”和“五苓散”等进行筛选、组合而成的“清肺排毒汤”，以及类似于能够散寒祛湿、宣肺败毒、温阳益气的“玉屏风散”等其它中药方剂，在对新冠肺炎患者治疗中效果明显。尤其是全国第六版诊疗方案中把中医“清肺排毒汤”作为通用治疗方在全国推广，现已被证实疗效显著。这也说明茶汤虽有“万病之药”之美誉，却根本无法取代其他非茶科类汤剂的治疗作用。
那么人们为什么要把茶说成有能够“抗”这“抗”那疾病的功效呢？除去商业炒作和部分研究者的功利因素，究其根本，是把茶叶中的“提取物”——茶多酚（儿茶素）、茶氨酸、茶多糖、氨基酸、维生素等生理活性当作茶汤来对待，这显然是错误的。以养生、养心为两个重点的长期饮茶过程中形成的生活习惯，是茶汤中多种成分与人体五脏六腑亦即机体的一种协调，通过喝茶达到与机体、脏器的和谐，渐进地产生提高机体免疫的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病毒感染风险，这自然有助于预防疾病发生。所以，合理的饮茶有益于人体健康，也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有对疾病有“预防”作用，但绝非是“疗效”。
近年来，一些宣传资料和书籍上常常把茶说成有抗癌变、抗辐射、抗氧化、降血压、降血脂、降血糖等等功效，但茶历经了这么多年的“抗”来“降”去，却始终还是停留在“食字号”上自我安慰，进入不了临床“药字号”的行列。要让它成为诸多之“抗”效果，抑或是制造阻断新冠病毒感染的特异性防护、治疗制剂，成为“药字号”，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对于达到治疗疾病的所谓“疗效” 迄今都不是临床试验结果。
因此，我们要对喝茶抗病毒也应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茶或许永远都成不了真正的药品，但茶道或可成为“疗心”之药。所谓“心净则身净”，说的就是一个人健康的根本在于心，这权当是茶的另类“药品”代名词吧。
坚持每天喝茶的生活方式，改变的不仅是自己的喜好，而是你的身体健康和人生的价值，从这层意义上讲，茶或许真能成为“万病之药”。
（舒曼茶话于2020年3月浦东川沙清茗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