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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满乡情的沙罐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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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遇上老乡,人家问我哪块的,我说:“沙罐茶。”人家马上说:“哈,鄂南人。”是的,鄂南人好客,有亲朋来,主人必张罗说:“我来煨茶。”

“毛把烟,沙罐茶,进门就喊哦嗬啦。”正是鄂南人好客的写照。

家乡人不说泡茶,说煨茶,指的就是沙罐茶。鄂南人爱喝粗茶、浓茶,曾经家家有火坑,有草窝,有沙罐(吊罐或坐罐)。来客人了,让进草窝里坐舒服,把火坑的火烧旺,沙罐茶就吊上或坐上旺火里了。主人的浓情,跟茶一样,一边说着热乎话,一边倒煮沸了的浓茶喝。有多少家常拉,那壶茶就喝多久,喝饿了就过中(跟过早是一个意思)或弄宵夜。

记得小时候总爱赶路,大人出去串门,必拉着大人的衣角嚷嚷,要跟去。总觉得别人家的火旺、草窝舒服、茶香,大人不让跟,就贴着大人的屁股跑。长大一些才明白,实质是爱凑热闹,感受一份浓浓的乡情。只有串门儿,才能在火坑边听到一些稀奇事,才能受到成人般的礼遇。

我家隔壁住着一位大婆,是位极和善的老人。每次跟母亲串门儿,母亲就让我在门外唤一声,瞧大婆在不在家。我唤一声,大婆应一声,就迎到门外来了。大婆家的火坑很大,火从没熄过,没客人时,就用灰把火埋起来,来客人了,火一挑就旺。火坑边的草窝也多,有大草窝,还有小草窝。进门,大婆就扑打着小草窝,让我偎进去。无论天有多寒,偎进小草窝就热乎了,久了还流汗。大婆的沙罐茶,是坐罐,偎在旺火边,冒气儿有浓香,就倒茶了。盛茶的是那种大瓷杯,比碗小不了多少。大婆给母亲一杯,总会给我一杯。母亲说:“孩子家喝啥茶哟。”大婆总是把眼一瞪,严肃地说:“啥话?小客人噻。”大人拉家常,我就拿火钳在火坑里玩火,听着玩着就困了。睡眼迷蒙中,大婆逗我说:“瞧瞧,那沙罐里有稀奇东西。”沙罐里除了茶,能有啥稀奇东西呢?大婆就自己动手,用一只筷子从沙罐里扒拉出一个香喷喷的鸡蛋来。母亲说:“大婆,瞧您把孩子惯的!”大婆咧着没牙的嘴,哈哈直乐。大婆沙罐里煮的蛋,是我少年时吃的最美的茶叶蛋了。那不是刻意煮的茶叶蛋,那是火坑、草窝、沙罐……还有家常和寒夜熬出的美食,是浓浓的温情和乡情熬出的美食。后来我在任何地方吃的茶叶蛋也找不到当年的滋味,沙罐茶里的蛋,已经营养我一辈子!

如今,随着岁月的流失和时代的变迁,鄂南乡下已基本没火坑了,草窝更是成了遥远的记忆,沙罐茶也不流行了。如今到乡下做客,坐的是沙发,烤的是新式台炉,喝的是细茶。令人欣慰的是,“哦嗬啦”还在,好客的传统还在。永远不变的乡音,沉淀着不老的情怀。重返大婆家,跟老人的后人说起往事,后人说:“这个容易,我把后屋收拾一下,再建个火坑,编几个草窝,沙罐还在呢。”

我说:“你有时间坐下来陪我熬沙罐茶么?”

后人笑了,实话实说:“忙。就是有那功夫,不如陪您在桌上搓两盘!”

我也笑了,笑出几滴清泪……

    【摘自2016年第6期《吃茶去》杂志;作者:阮红松(湖北松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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