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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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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的名字,大多很美。富有诗意。如碧螺春、铁观音等等。自然,也不乏质朴的,像近年直接取地名命名的,虽名不见经传,其本身却有了相当的历史沉淀,甚至是传奇故事,其厚重的意蕴和古朴中的质朴,便多了些诗经的韵味,同样很美。

 月光白之美,也不例外。

 第一次听到月光白,我还以为是白茶的一种,霎时脑海便涌来潇潇竹林,翠意盎然,似乎感觉到了清凉沁人的丝丝竹风,竹韵幽幽,包围着、熏陶着静谧的茶园。倘若转换一下场景,从明媚的阳光,到静静流淌的清辉,如水似霜,轻洒在年轻的翠竹古老的茶树上,将枝叶染白,那景致是何等的美妙?

 然而却不是,这让我很讶然,就像第一次听说紫芽一样,除了感慨造化的神奇,就是惊叹茶人最初发现的慧眼了。和紫芽一样,月光白同样是普洱茶中难得的珍品,紫叶难的,白叶难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没有去过云南,想像不出茶山上那种云蒸雾蔚如梦似幻的仙境,那种远离人世原生态伊甸园般的安谧静寂,自然之物在阳光雨露下自然地舒伸着,吸收着天地日月之精华。但我却想像得出,月光白的另一种近乎传说的诗情画意,似婉约的宋词,中国风格的水粉画。崖下澜沧江水滔滔,疑是银河,崖上景迈山茶树葱葱郁郁,仿佛绿波荡漾,银色的月光,软缎般地平铺在绿树上,高低起伏,那墨绿影透银色,星星点点,月夜天穹似的,倘不细看,还以为绿树枝叶间的白叶,是染了月光的银色。但看着茶树间曼舞的采茶女,灵巧的纤手娴熟摘下初春的嫩叶,轻轻地放进竹篮,那叶子依旧是银色的,这才相信,原来茶树的叶子本身生长成了白叶,叶边的绒毛闪着银光,干透,依旧保持着美艳的银毫。即使身临其境,恐怕你也会不由地惊喜,以为穿越时空,误入瑶池,看见了瓢逸美丽的七仙女或迷人的小林妖,曼舞着采摘天庭的仙茶。

                      


 自然,这意境,只是月光白神秘的起源之一。曾经有一位台湾寻茶人,从人间仙境阿里山跑到云南大山中寻茶,纯朴的村民拿出一款珍藏的家茶招待他,他一下子被茶叶的白色、茶汤的清亮香味所征服,追寻月光白的来源后,更惊叹自己神奇的遇见。村人发现新大陆一样神神秘密地告诉茶人,这款无名的普洱茶,只有村里的老人知道,从不外传,他是第一个发现的寻茶人。其实不是的,早在朝庭存在的年月,这款命名白龙须的贡茶,已经端到皇宫的黄花梨几上,香气氤氲,银叶舒展。因白叶难得,白茶难采,相当珍稀,才不为世人所知。后来没了龙庭,不需朝贡,茶虽在,却成了月光白,少之又少,就锁在深闺人未识。台湾寻茶人,也不是顾作惊讶,只是没有深入了解这段近乎丢失的茶史,才自以为是的,像夜郎自大。

 月光白的确是弥足珍贵的,珍如白龙须,并不为过。这种大自然中的反白现象,只有最原始的生态圈存在,且茶树上的白叶存在时间极短,从生芽发白到变回绿色,最多一个月的时光,初时太嫩,后来太老,掐头去尾,真正适宜採摘的就那么几天,还必须是在朗月晴空下採摘,光从时间的短暂苛刻看,其珍贵就可见一般。况且,据说最好的月光白,要一芽两叶,一叶白,一叶黑,使本来月阴中的茶叶又有了明显的阴阳之分,更合乎天地人道了。

 好多年前,我品过一回难得一见相当珍贵的极品茶女儿红,传说是由初潮后的少女精心採摘的鲜茶叶,又用玉乳焙干。浅尝一口,香虽香,但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欲言难言,心底的那种疼是说不出的。那种人为制造的珍贵,我始终认为不如大自然赐予的更纯粹、更自然、更珍贵。况且,这种际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茶,最讲究茶缘。有茶喝,本已是一种福气,有好茶喝,那更是一种福份了,能享受、会享受,自是茶缘不浅,是上辈子修来的。读罢茶书上月光白的茶文,虽倾慕,但我真的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品饮到月光白,那需要多大的福份,我是个自甘淡泊不敢奢求的人。世界竟是这样奇妙,偏偏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冥冥之中就有了福报。对缘与份,我向来深信不疑。

喝了这么多年茶,尤其是普洱茶,自信生熟还是分得清的,大体的味道地域也能蒙个八九不离十,但像月光白、紫芽这样的珍品茶,从前是闻所未闻,近来才在几部细腻的品茗精品书上涉猎到,一下子被那神秘新奇的茶色茶味所吸引,想像中的感觉倏然停留在梦中,魂牵梦绕。

                      


 近来,有闲暇就想到茶人高翔的云古号古树茶庄喝会儿茶,在那儿,总能品味到地道的纯料古树茶,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品一泡极品千年冰岛时,我忽儿想到刚看到的有关月光白的叙述,就转述给她听,她笑笑,这就巧了,放下壶,推开店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纸袋茶,说是前天茶友送的。简朴而漂亮的包装,外边是常见的牛皮纸,里面是银色的锡箔纸,茶叶白里泛灰,条索松舒,很像一种银毫,又有些肥润,我已看见袋上打印的墨字“涵云茶庄”“古树白茶”。高翔麻利地换了把朱泥西施紫砂壶,说话间,已泡好一壶古树白茶,我们尝过一盏,她说:“怎么样?这其实就是你说的月光白。”我讶然,看着又续了茶水豆青的汝窑盏,真有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感觉,唿笼吞枣,还没尝出个滋味,早下肚了。又饮了几杯,只感觉比其它的普洱生茶清爽,连那回甘也是那么清爽,一时还真的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但这月光白我的确是喜欢的。高翔说,味道太淡,我不喜欢,你喜欢就送你吧。我有些喜出望外,但又觉得受之有愧。受人之琼瑶,我哪里又有桃李回报呢?

 隔了一天,我专门买了桶怡宝纯净水,在晚餐后,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泡月光白。是在客厅罗汉床小桌子茶船上湿泡。茶船是老鸡翅木的,又经了年份,像乡下散养的土鸡翅,厚重,发乌。我想,要是有只散发着清新竹香的竹茶船,是不是更合景一些?壶是一把常泡生普豆绿的汝窑小壶,肥肥润润,开着密密麻麻的小裂,相当可爱。出汤在玻璃公道杯里,茶色和深红色的杯把相映辉,果然比冰岛还要深一些,亮一些,是很美的那种黄清亮。分在米色的官窑盏里,茶色浅了许多,但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是一种说不上的花果香,也许是混合果香,四溢着,有桂圆、红枣、糯米等香味。入口别是一种滋味,没有一丝丝苦涩,是纯粹的回甘,清爽,鲜醇,悠远,纤细的口感多了一份娇弱的气韵。四五泡后,香味才清晰成一种,纯粹的回甜。直泡到茶淡无色,这种回甘还存在着,只是更单一些。揭开壶盖闻香,依然浓烈,扑鼻而来,绵延不断,看茶叶,叶片舒展,白叶多,墨绿的少,很像二八姑娘,那种美纯属自然的,没有一点刻意的扮饰,毫不掩饰少女的丰腴。这一泡,似乎意犹未足,总感觉确少些什么,也留下许多遗憾。

 那天晚餐后,心情特好,我站在阳台前,月光明柔,清辉不觉穿越窗户,溢满我书画弹琴的静琴阁,向卧室缓缓流淌着。我若有所悟,这景,这情,泡一壶月光白,多有诗情画意,真正名附其实。阁铺上本来就放着老花梨木小炕桌,新铺一块蜡染素花布,上面再铺上雕刻了《桃花源记》的竹茶帘,摆上白底蓝莲花的一园瓷壶,青绿色的手绘小杯,黑擦漆的壶漏滴花插,插一枝碎绿叶,干泡一壶月光白,不要说品茗,单嗅一嗅氤氲在月光中的茶香,就有几分陶醉了,诗情喷涌,诗意流淌,哪里还分得清哪是月光的味道,哪是茶香的味道,哪是飘逸的诗味呢?

 我确信,倘若将壶中的茶换成安吉白茶,竹香味是更清爽,但绝对没有如此浑厚深沉。

 我想,倘若有机会,坐在澜沧江崖上的茶树下,任头顶上空的明月映照,席地泡一壶月光白,就用脚下的江水,现採的鲜茶,一边观赏仙女般的月夜採茶图,一边慢慢餟饮,那是人间填上何等的享受啊。此刻的茶,不仅仅充满诗意,更是一种难得的禅意,简单,高远。  


摘自2016年第4期《吃茶去》杂志;作者:静子(山西大同),山西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乡村拾遗》《镶嵌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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