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寺的明海大和尚写过一篇隽永的短文《柏林寺的黄昏》,用墨极少,读来却极是清丽、明快、纯净。他说,“柏林寺的黄昏,像一杯温润爽口的茶,最是宜人。”
顺着大和尚的思路,那么晨曦微露、钟鼓掠空的柏林寺的清晨,我觉得更像古人在书房泡一壶早茶,揽一卷宋词来读,品饮过这杯早茶,一天的日子便也开始了。
那天凌晨三点,我陪同央视摄制组从古城的一家宾馆出发,去往柏林禅寺,拍摄“古寺钟声”的画面。说来惭愧,我在古城生活了将近半个世纪,却从未有过登上钟鼓楼聆听晨钟暮鼓的体验,所以,那种迫切心情也许早超过了身边的客人。
待寺院的东便门打开,装载摄像设备的面包车被允许开进寺院。大家沿一条曲廊北行,尽头便是钟鼓楼了。柏林禅寺的钟鼓楼为歇山顶三层建筑,与赵州祖师塔东西对称。一层为护法殿,昏暗阴冷的殿堂里,正有一位身穿茶褐色僧袍的僧人,在迎门的佛像前焚香跪拜,样子极其虔诚,之后,僧人走上通向二楼旋梯,他神情专注,对跟踪拍摄的大大小小的摄像机视而不见,不拒绝也不刻意地配合,本分自然地做着他该做的一切。二楼是钟楼,供奉着地藏菩萨铜像,僧人依旧焚香跪拜,之后,就站定在那口铸满经文的铜钟前,那铜钟高1.8米,重达二吨,悬在特制的钟架上,僧人撞钟前,必先默诵贴在窗子上的钟偈,再一边撞洪钟,一边吟宝偈,使洪钟起到警世醒人、祛除烦恼的作用。僧人气定神闲地推动悬于铁索上钟槌,吟唱着“晨叩钟偈”,连续撞响了一百零八下。荡气回肠的钟偈吟唱与悠扬的钟声交替回响,传向四面八方,置身其中,除了一种震撼还有种想流泪的感动。杜甫曾在《游龙门奉先寺》诗中写道“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晨钟响过,洗漱之后的僧人和居士们就该到万佛楼上早课了。我们悄悄从钟鼓楼走下,准备去拍摄万佛楼早课的画面。未到殿前,突然,钟鼓楼方向传来阵阵闷闷的擂鼓声。如万马奔腾、似风雨雷电。这是钟鼓楼在击鼓,鼓楼之鼓与钟楼之钟配合默契,早晨先钟后鼓,晚上先鼓后钟,这就是常说的晨钟暮鼓吧!
我们折身返回钟鼓楼。钟楼一侧有木楼梯直达三层,三层悬大鼓一面,供奉消灾延寿药师佛圣像。只见一位年轻僧人背对我们而站,两腿略略叉开,两手高举,各持一根光溜溜的鼓槌,鼓槌落处便是一串节奏感极强的鼓点,这鼓点时疾时缓,激荡人心。他时而挥舞双锤击鼓,时而又将握紧细长的鼓槌的一手平压在鼓面上,用一只鼓槌击打,压在鼓面上的鼓槌上下左右滑动,配合着在鼓面上跳动的另一只鼓槌。动作庄重而潇洒。那激越的鼓点时而如狂风漫卷天际云,时而似惊涛卷起千堆雪,急如电闪雷鸣、疾如万马奔腾。令人振奋,催人奋进。鼓楼之上,正对赵州祖师塔的那扇古色古香的窗子早已被人推开,好让这饱满激越的鼓声破窗而出,送得更远!
“疏翠千株柏,孤钟万户声。”这是明代赵州州判陆健赞美古寺钟声的诗句,可见,古今人同,大家人是多么喜欢这清越的钟声啊。清越的晨钟唤醒了柏林禅寺的黎明。黎明时分的寺院,竟是如此恬静、迷人和充满禅意,它与平日里司空见惯了的那个熙熙攘攘、烟火缭绕的寺院判若两个世界,这种差别你只有亲身体验才可能感悟到,当钟鼓楼再次归于沉寂的时候,宝石蓝的天际彩霞满天,霞光万道,像巨笔涂抹出一幅色彩缤纷的油画,而沐浴霞光的殿、楼、塔、树等万物则显得格外明丽、清新。
秋风中,庄严的赵州祖师塔依旧风铃叮当,犹如高僧大德在为信众开示、度迷。我们一行,跟在三三两两的居士身后,在风铃的祝福声中,轻轻地跨出了寺院的山门……
(摘自2013年第4期《吃茶去》杂志;作者赵志勇)